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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对马克思理论的继承与超越

时间:2015-12-20 18:10:14 所属分类:社会科学 浏览量:

一本几乎与马克思《资本论》同名的专着今天同样火红了国际学术界,它就是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1].的确,自该书法文版问世以来(2013年),迅速被翻译成英文和中文(2014年)。寥寥数百页的经济学着作,何以能霸占亚马逊畅销书榜首?

  “一本几乎与马克思《资本论》同名的专着今天同样火红了国际学术界,它就是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1].的确,自该书法文版问世以来(2013年),迅速被翻译成英文和中文(2014年)。寥寥数百页的经济学着作,何以能霸占亚马逊畅销书榜首?缘何能成为“进步青年”赶时髦的象征?何以能够实现对《资本论》的超越?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恐还必须回到《21世纪资本论》的言说语境及其核心思想中。

  一、皮凯蒂的言说语境:历史与社会中的经济学

  在《21世纪资本论》开篇,皮凯蒂接连提出了五个问题,“财富分配已成为时下最广泛讨论和颇具争议性的话题之一,但我们是否真正了解其漫长的演进过程?私有资本的不断积累真如卡尔·马克思在19世纪预言的那样,将导致财富被少数人掌握吗?或者如西蒙·库兹涅茨在20世纪所设想的那样,增长、竞争与技术进步之间的不断博弈将会逐渐降低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不平等程度,促进社会更加和谐地发展?我们对财富和收入从18世纪演变至今真正了解多少?当下,我们从中又可以汲取怎样的经验?”[2]

  足见,皮凯蒂是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在对历史数据细致分析和对“不平等”状况进行深入省思的基础上,实现了对现实社会的深入剖析和有效把握。易言之,皮凯蒂是在历史和社会的双重语境中建构经济理论体系的。

  《21世纪资本论》是以经济历史的发展进路为参考,在历史视域下书写经济状况,藉此重新理解历史并得到新结论的历史经济学着作。皮凯蒂深信“历史经验乃最好的指引”,因此,对开篇五个问题的回答,“采用了更加广泛的历史资料和对比数据,覆盖了近三个世纪、20多个国家”[3].用皮凯蒂的话来说,《21世纪资本论》一书最大的亮点之一是“我致力于收集尽可能完整和一致的历史资料,用以研究长期收入和分配的动态过程”[4].在对几个领先发达国家--美国、日本、德国、法国和英国--的历史(自工业革命以来收入及分配的历史)数据深入分析的基础上,“尝试梳理出一部关于财富及其分配不平等所引发的社会、政治和文化矛盾的历史,一部鲜活生动的人类历史”[5].总之,历史资料是皮凯蒂理论的立论之基,数据对比分析(几乎每一章都配有详实的数据分析表)是其论说方法。

  同马克思一样,皮凯蒂也是在历史和现实的激荡中解决问题的。以历史的眼光来反观现实,其视域将更加宽广,理论也将无疑更具说服力;将问题置于长期发展过程中进行深入思量,结合历史发展趋势,对现实状况的剖析方才全面而深刻,对未来的预测才更有意义。也正因此,皮凯蒂果断摒弃了“目前的经济学科不惜牺牲历史研究,牺牲与其他社会科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而盲目地追求数学模型,追求纯理论的、高度理想化的推测”[6];摆脱了经济学家们往往沉浸于琐碎的、只有自己感兴趣的数学问题中[7]的窘境。由是观之,《21世纪资本论》更多的是一部经济方面的“历史书”,而非人们所想象的一部纯经济学的着作。诚如皮凯蒂自己所言,“在我眼里,本书是部经济学作品,同时也是一部历史学作品”[8].

  《21世纪资本论》是以社会历史上的经济状况为立论依据,并将经济问题与社会结合起来,藉此透析社会现实和预测社会未来的社会经济学着作。经济学与社会的关系,诚如保罗·斯威齐所言:“社会不只是一群个体的人。它是有某些明确的、或多或少稳定的关系存在于其中的一群个人。社会的形式,取决于这些关系的性质和形式。构成社会科学的,便是所有旨在研究和了解这些关系及其在时间进程中的变化的学科……经济学是公认的社会科学……经济学的题材,取自人们所需物品与劳务的生产和分配领域。从这两个前提出发,似乎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合理的结论:经济学研究生产和分配的社会(人与人间的)关系。”[9]

  皮凯蒂深谙此道,一直认定“经济学并不应该试图与其他社会科学割裂开来,只有与它们结合起来才能获得进步”[10].在《21世纪资本论》中,皮凯蒂的论说,无不是以社会中的经济状况为对象的,无不是建立在对社会现实状况1的基础上的。立足于社会现实(如2012年8月16日南非约翰内斯堡附近的马里卡纳铂矿的劳资冲突事件),反思社会历史和现状--“在传统社会中,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及最常见的动乱诱因是地主和农民间的利益冲突,即土地所有者和出卖劳动力的农民之间、收取地租和缴纳地租者之间的矛盾。工业革命式的劳资冲突进一步恶化,可能是因为与以往相比生产方式转向资本密集型(机器的使用和自然资源的开发远胜以往),也可能是因为对更平等的收入分配和更民族的社会秩序的希冀落空”[11].在对历史数据进行广泛搜集和分析的基础上,对社会现实的切身体会和对财富分配动态变化的把握中,确证了“有一个强大的机制在交替性地推动着收入与财富的趋同与分化”[12],继而推定收入的不平等将是21世纪实际面临的重大挑战。《21世纪资本论》并不是埋首书斋玄想的结果,也不是皮凯蒂毫无根据地胡编乱造,这是不言自明的。它的“成功”有赖于其对社会现实的透彻分析和理论把握,在物质力量和知识力量的交汇中,在一定程度上切中了社会经济发展的脉搏,并俘获了人心。因此,《21世纪资本论》同时也是一部经济方面的“社会学”,或说是一部社会经济学的优秀作品。

  总之,《21世纪资本论》的成功--受到学界、政界和商界,甚至是平民的热捧--并不是偶然的。一方面,皮凯蒂以务实的态度,广泛利用历史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学家,甚至是哲学家们的研究方法,从人们最为关心的基本问题入手,找准时代问题的“病症”,并试图去“对症下药”.另一方面,皮凯蒂摒弃无意义的学科论争和地盘抢占,实现了历史与经济学的联姻,用史料和数据说话,希冀从过去的历史中找寻一些通往未来的钥匙;建构起社会和经济学的桥梁,用现实说话,尝试从社会现实中寻找一些解决矛盾和困境的方法……这些正是阅读《21世纪资本论》蔚然成风的重要原因。

  二、皮凯蒂的核心思想:普遍的不平等已然成为新世纪的中心议题

  “《21世纪资本论》英文版出版以来,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赞成者有之,批评者有之,期待者有之,担忧者有之,但是这本书能引起如此广泛的关注,也表明财富分配以及与此相关的公平与效率的古老话题,再次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13].贯通《21世纪资本论》全书的主题,只有一个--收入不平等的历史与未来。全书的目的也在于阐明收入不平等俨然成为21世纪实际面临的重大挑战,这也是皮凯蒂思想的核心所在。

  第一,皮凯蒂在对全球经济的历史与现实的总体把握上,一方面区分了社会中的产出不平等和收入不平等,言明后者的不平等更甚于前者;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对不平等的看法。经济力(或者说是财富/ 资本占有量)决定着社会成员间的关系。在皮凯蒂的论说中,将资本界定为“能够划分所有权、可在市场中交换的非人力资产的总和,不仅包括所有形式的不动产(含居民住宅),还包括公司和政府机构所使用的金融资本和专业资本(厂房、基础设施、机器、专利等)”[14].可见,在皮凯蒂的语境中,资本是一个“存量概念”,既是可供投资和已投资的财富之和,又是“物质”资本和“非物质”资本的总和(用皮凯蒂习惯的表述,资本= 可供投资的财富+ 已投资的财富;资本=“物质”资本+“非物质”资本)。在对已有的史料和数据进行严谨地学术分析的基础上,对资本主义生产和流通过程进行细致考察,不难发现,社会不平等是多维的,其中,产出不平等和收入不平等是其重要的表现形式。“全球的收入分配比产出分配更不平等,原因是人均收入最高的国家更可能拥有其他国家的部分资本,因而能够得到来源于人均产出更低国家的资本收入”[15].历史数据的趋势指明,收入的不平等将会成为21世纪不平等的肇因和主要特征。同时,从皮凯蒂的分析语境中,也正视社会中存在的各种“不平等”,并认为不同的不平等有着不同的机制,对社会的影响也各不相同。不平等,作为一个“否定性”概念,是社会“失衡”的外在表现,会对社会产生消极、负面的影响(如社会分层、贫富差距拉大和社会动乱等等),这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它的存在也必有其合理性,也会对社会产生积极、良性的影响(如多劳多得、对有劳动能力者不劳不获等),这点也是不言自明的。简言之,不平等,固有其“恶”,但又很有必要。皮凯蒂所寻求的拯救21世纪的良方,是建立在对不平等透彻认知基础之上的。

  第二,皮凯蒂在对不平等的历史深入省思的过程中,特别关注收入的不平等,着重分析了劳动收入的不平等和资本收入的不平等。纵观不平等的历史,皮凯蒂清晰地认识到“不平等的演化历史不是一条漫长而宁静的河流,中间有很多迂回曲折,当然也并非难以阻挡、按部就班地趋于‘自然’均衡点”[16],并将不平等的历史归为一部混沌的政治史。在书中,皮凯蒂从两方面实现了对收入不平等的深度解剖。一是在对过去三百余年的收入不平等演变史的研究中,按照对社会的影响程度,他显示出了对劳动和资本之间不平等的特别关注。“收入总是可以表示为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的总和”[17],“从定义上讲,在所有社会中,收入不平等都是这两部分的总和:劳动收入的不平等和资本收入的不平等”[18].二是论证了不平等的数量级问题。或言之,在多大程度上,劳动收入的不平等是温和的、理性的或者今天已不再是这个问题?在何种程度上,资本收入的不平等又是极端的?表1(不同时间空间下的资本占有不平等)是对第一个问题的直观驳斥;表2(不同时间空间下的劳动收入不平等)[19]是对第二个问题的有力论证。很清晰地看到,劳动方面的不平等总是比资本方面的不平等小得多,但是并不表示这一不平等不存在或者不会激发社会冲突,这些将其视为温和、理性的不平等显然是错误的。可以说,与资本所有权相比,劳动收入的不平等不如它那么极端而普遍。三是皮凯蒂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体察中,探明了资本主义的核心矛盾:γ>g(资本收益率>经济增长率。

  其中γ代表资本收益率,包括利润、股利、利息、租金和其他资本收入,以总值的百分比表示;g 代表经济增长率,即年收入或产出的增长),这也是产生贫富差距的根本原因。《21世纪资本论》的核心观点是“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间明显而细小的差距,将在长期内对社会不平等的结构和演变产生强大而不稳定的影响”[20].γ>g 作为资本主义的核心矛盾和分化的根本力量的“出场”,是通过对冷战期间的福音--“库兹涅茨曲线”(又叫“钟型曲线”“倒U 型曲线”[21])--“翻转”的结果。从“倒U 型曲线”可以看出,随着经济的增长,收入分配在开始的时候会恶化,但之后便会逐步改善。在库氏看来,“第一阶段收入不平等的自然增长与工业化的早期阶段相关联(对美国来说大概是19世纪),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不平等大幅度减少的阶段(对美国来说是从20世纪上半叶开始的)”[22].简言之,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不平等现象是正常的,它会随着经济的增长而自行消退。然而,历史上遗留下来的经济数据却显示出完全相反的趋势。

  通过对1870-2010年欧洲资本/ 收入比和1910-2010年美国收入不平等数据的处理分析[23],皮凯蒂得出了属于自己的“U 型曲线”,而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γ>g,它也是根本性的不平等。在一定意义上,这一不等式囊括了皮凯蒂“所有结论的整体逻辑”[24].在此基础上,皮凯蒂还提出了衡量资本在收入分配中的两大重要指标。一是α=γ×β(α代表国民收入中资本收入的比重,β代表资本/ 收入比)。作为一个比例,它衡量的是一年的国民收入如何在如何在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分配;作为资本主义第一基本定律,它用简洁直白的方式“阐释了资本存量与资本收入流量之间的关系”[25];作为一个纯粹的会计恒等式,它“适用于所有社会的所有历史阶段”[26].二是β=s/g(s是储蓄率,g 是经济增长率)。作为衡量资本在收入分配中重要性的主要指标,它指明了某一时点一国资本存量与其当年的国民收入比;作为资本主义第二基本定律,它言明这样一个事实:“储蓄较多而增长缓慢的国家将在长期中积累起更大数量的资本(相对于收入而言),而巨额资本反过来会对社会结构和财富分配产生重大影响。”[27]作为一条渐进式定律,它“只有在长期才有效”,只有“把考虑的重点放在人类可以积累的资本形式上”,只有“当资产价格的变化与消费者的价格指数的变化大体相同时”,才会成立[28].通过历史分析和数据处理,皮凯蒂确证了国家间的收入存在着极大的差距,富国人均月收入2500-3000欧元,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人均月收入仅为150欧元左右,全球人均月收入同中国差不多,在600-800 欧元[29].无论是从代表国民收入中资本收入的比重(α)来看,还是从资本/ 收入比(β)来看,全球范围内的收入分配曲线一直呈U 型。依此趋势预测,21世纪的中心议题依旧是收入不平等。

  总之,在通过对历史数据的处理和分析后,皮凯蒂断言“:当今社会的不平等正达到新的历史高度。这种不公平更难用文学来体现或通过政治手段解决,因为这种不公平不再是一部分上层社会对比大众,而是一种渗入各人口阶层的普遍的不公平。”[30]

  三、资本主义社会的新界定:“权贵资本主义”的出现

  在历史上,工作(或劳动)、遗产继承、盗窃和劫掠等都是所有社会财富积累的重要途径。皮凯蒂在书中将后两者排除在外,回答了通过工作和继承遗产在财富中占有量的问题。随着遗产继承在收入中占有的比重越来越大,社会也转向了“权贵资本主义”的时代。

  首先,在对两百年间的遗产继承情况进行追踪的基础上,皮凯蒂确证了不同时代的“财富观”.依照法国近两百年的遗产继承情况,他发现“婴儿潮”(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一代,认为“通过勤劳而不是靠祖先庇荫致富已经是‘新常态’”.与之相对,“70后”和“80后”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他们感受到(或多或少)遗产继承的重要性将会重新在他们的生活或者亲朋好友的生活中显现”[31].在皮凯蒂看来,财富继承将会在当今世界重新崛起,自2010年以来,尤其是对“70后”而言:“继承财富将占其一生财富资源(包括来自继承和劳动)的1/4.”[32]时至今日,“90后”已经开始迈入社会,面对巨大的生活压力(尤其是买房和社交),财富继承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他们的生活质量和生活态度。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生存际遇,决定着不同的财富观。对“40”后、“50”后和“60”后而言,勤劳便可致富,努力奋斗就能改变命运,“勤劳致富不仅是合乎道德的选择,更是最可获利的理性选择”[33],故而可以讲求“拼搏”;对“70”后、“80后”甚至是“90”后而言,不能说奋斗无关紧要,但并不像他们的前辈们那般顺利,毕竟当今诸多“蜗居”的人们和“蚁族”也足够努力,但对他们而言,“拼爹”貌似是迅速致富、提升生活档次的捷径。因此,一系列的重大问题便横亘在我们面前--在21世纪,是该“拼搏”,还是该“拼爹”?若没有“爹”可拼,那该拼什么?

  其次,在对可靠的历史数据进行整理的基础上,皮凯蒂指出了两种完全独立的测算遗产继承额的方法--“会计流量法”和“经济流量法”.在对1820-2010年法国各年度遗产继承额占国民收入比的可靠分析后,指出:“从广义上说,要估测某国的遗产继承额有两种方法:可直接采用观察到的遗产和馈赠额(例如通过税收数据:此为‘会计流量’),或者也可考察私人资本并推算某给定年份的理论值(此为‘经济流量’)。”[34]其中,前者虽然方法较为直接,但由于许多国家的税收数据统计不全,而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后者则不依赖于征税数据,可更全面地推算财富的转移。因此,皮凯蒂提出了年度遗产和馈赠额的公式:by=μ×m×β(其中,by 代表年度遗产和馈赠额,m 代表死亡率,而μ 则是逝者死亡时的平均财富与在世者平均财富的比率)。如皮凯蒂所言:“这样的分解完全是数理意义上的,从公式定义看,该公式放之四海而皆准。”[35]本书将遗产继承分解为相联系的三大要素互相影响的结果,这对于“思考遗产继承及其演变历史有重要意义”,因为“每个要素都对应着一系列重要的结论和观念”[36].也正是因为μ、m、β三大因素的共同作用,财富继承也才呈U 型(法国尤是如此)。

  最后,在对社会财富的分布情况进行数据分析的基础上,皮凯蒂探明了当今社会的一些新情况。由于不均的社会财富分布状况,一些新的社会现象也随之而现。

  一是“越老越富”的现象已成常态。通过对1820年以来的法国各年龄段平均财富状况的研究,发现当前社会的财富集中于中老年人之手。随着人均寿命延长,死亡率和遗产继承的时间都会向后延伸,但财富继承的重要性(或者说是比例)未必会在未来的社会中减弱。尽管继承时间可能会往后推,但毕竟继承额会逐渐增加,“因为在老龄化社会,财富会随着年龄增长”[37].

  易言之,从长远来看,死亡率下降势必难免,但该效应也会因年长者相对财富的积攒而抵消,μ×m 值依旧不会有多大变动,或至少不会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快速下滑。

  因此,在当前和未来社会里,中老年手里攥着社会的大部分财富,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多。二是“食利者”(Rentie)出现,社会正迈向“食利者社会”.“食利者”源于“租金”(Rent),前者是指靠收取租金过活的人。由于权力的世袭和财富的世袭在历史上和当下社会中还将长期存在,食利者的出现也难以避免。也正由此,“继承资本的分布差异在21世纪很可能会变得像19世纪那样悬殊”[38].

  四、狂野的猜想和有用的乌托邦:

  全球征收累进资本税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学者,就不能在全球收入不平等的历史与现状面前显出漠然之态。而且在历史视域下对全球收入数据的细心考察,其归旨并不仅在于揭示收入的现实状况,还必须为这一问题找到合理的解答方案。

  皮凯蒂在对20世纪的社会民主主义和财政自由主义程序的考察中,发现社会国家和累进所得税--20世纪的重要创新--在历史上扮演着核心的角色,在未来将依然如此。一方面,皮凯蒂显示出了对税收的“不一般”看法。通常,税收作为国家收入的重要来源,是调节经济的有效手段。但在皮凯蒂的语境中,税收从来不是一个技术问题,也未提它是一个经济问题。

  可以确定的是“它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政治和哲学问题,也许是最重要的政治问题”“没有税收,社会就没有共同命运,集体行动也就无从谈起,这是常理。每个重要政治巨变的核心都包含着财政革命”[39].另一方面,上个世纪在税收方面的一个重大创新就是累进所得税的出现,在一定范围内消弭了社会中存在着的收入不平等。就全球化对富裕国家低技术工人产生的严重冲击而言,“一个更加累进的税收体系原则上是合理的”;就确保未来社会国家的活力而言,累进所得税也“至关重要”--关键要素。但在现实中,累进所得税会面临理论上(因为它的各种功能从未充分讨论过)和政治上(因为税收竞争使得全部收入类别在一般规则下获得豁免)的威胁[40]而难以维系。因此,也就有了20世纪累进税的“昙花一现”.皮凯蒂针对税收的状况和收入不平等的现实,提出了在高度的国际金融透明度下征收全球的累进资本税的主张,力图“拯救21世纪”.皮凯蒂指出:“为了管理21世纪的全球承袭制资本主义,反思20世纪的财政和社会模型并使之适用于今天的世界仍是不够的……如果民主政治想要重获21世纪全球化金融资本主义的支配权,它就必须创造出新的工具来应对目前的挑战。”[41]而这一合适的“新工具”就是对全球财富的年度累进税(最大的财富将被征收更重的税,并且所有形式的资产都将被包括在内:不动产、金融资产和商业资产--没有例外),配之于高度的国际金融透明度。按设想,这将是一个极为妥当的方法,既可避免无休止的不平等的螺旋上升,又可控制全球资本的集中,可谓是“一石二鸟”.皮凯蒂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未囿于这一理论而沾沾自喜,不可自拔,而是直言不讳,这一设想是一个“理想的工具”,是一个狂野的猜想。说这是一个乌托邦的理想,一是“世界各国近期能够在这一问题上迅速达成一致”纯属奢想;二是建立一个适用于全球财富的税收安排难以实现;三是国际金融的透明度该如何理解?该透明到何种程度(有无指标限定)?又该如何透明?……这些都是问题。

  明知将是乌托邦,缘何又要提及这样一套理论?皮凯蒂坦承这一理论的空想之嫌,但也言明它未必无用,这也是他高明的另一个地方。全球资本税的“有用”之处,至少可以从两个角度来得以说明。一方面,虽在可预见的范围内,全球资本税作为一种理想制度难以实施,但它仍有其价值--可“作为一个有价值的参考点,一个可以用来衡量其他备选方案的标准”[42],可为一些愿意朝此方向进展的国家提供理论支援。易言之,它虽是空想,但可以作为一种理想的诉求,作为一种有益的参考,而彰显出它本身的意义。另一方面,这一设想虽是乌托邦,但“立即拒绝”这一理论也会“令人格外遗憾”,因为“逐步向着这个理想解决方案一步步前进是完全可能的,首先是洲或者区域水平,然后可以安排区域间更紧密的合作”[43]……在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这一设想未免就不会实现。

  五、小结:    《21世纪资本论》对《资本论》的继承与“超越”显然,经济学界的“70”后新锐--皮凯蒂,并非马克思主义者,但“他的结论却与马克思不谋而合”,他的“书名也有意引用了马克思的着作”[44].无论从形式上还是从内容上来说,《21世纪资本论》都显示出了对《资本论》的继承和超越。从一定意义上而言,《21世纪资本论》可谓是一部“超越”《资本论》的“资本论”.《21世纪资本论》是一部继承《资本论》的“资本论”.随着2008年的危机,人们逐渐认识到马克思依然与我们同在,他的深邃的思想和科学的理论时至今日还依旧适用,纷纷回到《资本论》中去探寻危机的根源和破解之道,重新掀起了一股“《资本论》热”.在《21世纪资本论》中,无不透露着作者对马克思伟大遗产的继承。一方面,皮凯蒂站在时代的前列,继承了马克思对时代的问题具有的敏锐的洞察力和准确的判断力。虽然他们的行文风格迥异,牵涉内容也千差万别,但作为知识分子的他们,都以自身的实际行动践履着自己的担当。在《资本论》中,马克思立足于社会现实--劳动者受苦受难,资本家作威作福,力图“解释世界”--探明资本主义的本质与规律,继而“改造世界”--寻求彼岸的“自由王国”.可以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语境中,马克思“不仅实现了对一切历史现状的精确分析和理论归纳,还实现了对历史未来的科学预断”[45];在《21世纪资本论》中,皮凯蒂继承马克思这一特质,继承“解释世界”的方法,接过“改造世界”的大旗,关心低收入人群,言明21世纪的核心问题将是收入不平等问题,努力建构起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并力图解决这些问题。另一方面,皮凯蒂立足现实,继承了马克思的历史分析法和辩证分析法。

  历史和辩证的方法是马克思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重要方法,《资本论》就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或者说在一定的时空范围内),对对象的辩证而全面的把握。在《21世纪资本论》中,皮凯蒂分析最具说服力的地方,就在于其善于运用历史分析法,实现了历史学与经济学的“联姻”;对于自己的理论,他心知肚明,对于其中的优势和缺点都是直言不讳的。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看到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强大生命力,受其启发才创设完成《21世纪资本论》一书。在此意义上而言,《21世纪资本论》也应是一部“资本论”,是继承《资本论》的“资本论”.《21世纪资本论》是一部“超越”《资本论》的“资本论”.在书中,皮凯蒂实现了对《资本论》的超越,构筑起了属于自己的经济学分析范式。一方面,皮凯蒂掌握着近两百年的多种历史数据,并精通于数据分析,在论证方法上更注重数据处理和分析,从历史数据预测和判明未来趋势,有理有据,具有极强的说服力。而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并未掌握如此之多的经济数据,也未做过多的数据分析,更多地是论证和说理。虽然以其严密的逻辑和严谨的论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上述不足,但事实胜于雄辩,千言万语往往抵不过一个数据分析表。另一方面,较之于马克思,皮凯蒂的言说方式更加“通俗化”,论证方式更加“经济学”,因而他的表达也更具亲和力。《资本论》更像是一部较“高级知识分子”的必修书,因为它不像《共产党宣言》一般,以极富煽动性和可读性的方式来召集群众运动,它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而落脚于揭示资本主义的本质和规律,并试图“改变”现状;而《21世纪资本论》则是一部“老少皆宜”的经济学作品,揭示的社会最普遍的现象,聚焦于大多数受苦受难的人群,点明了他们的生存境遇,每个人都会深有同感,辅之于简洁明快的论说方式,深受各阶层喜爱。这也是它如此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此而言,《21世纪资本论》作为对21世纪资本的新论着,在一定程度上是“超越”了《资本论》的。

  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去透视社会问题,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去正视历史问题,这是马克思和皮凯蒂的共同点。然而,马克思和皮凯蒂各有千秋,其中的是非,恐还有待实践和历史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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